陈梦:粉丝越喊越能激发我斗志;唯一让我害怕的是离开乒乓球

5a (2) 2025-02-11 19:54:15

2月11日,《人物》杂志发布了陈梦的专访内容,回顾了奥运会的夺冠感受,并谈到了自己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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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来源于《人物》杂志陈梦的陈述。

2024年8月3日,我拿到了巴黎奥运会乒乓球女单的冠军。所以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总结2024年,我觉得应该是收获、圆满。

现在总结我参加的这两次奥运会,在巴黎打得要比在东京好,无论是从比赛过程来说,还是自己整个感觉。与东京奥运会相比,我最大的变化是,我更自信、更从容了。

我第一天走进巴黎赛场开始训练的时候,突然就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,那是在过去3年当中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——一踏上那个场地,踩在塑胶道上,我觉得非常熟悉,就好像这个场地就是我的场地一样,心里非常自信。

但在东京参加奥运会的时候,我特别担心自己会松懈,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,所以每天都重复跟自己说要专注,哪怕周围有点声音,有点热闹,我想看,但我不能看,我要专注比赛。在全部的比赛结束后,我才去奥运村看了看。

但这次,从一开始,我就逛遍了整个奥运村,并且在村里拍了好多照。法国人是非常有松弛感的,村里每个站点都有咖啡,我每天都会到各个点去拿一杯咖啡,吃一块蛋糕,整个人放松了很多。

在东京的时候,我是会失眠的。当时,每天准备完比赛就不太容易入睡,我在睡前会反复过一些比赛录像,也会不断去想明天的对手,睡着了就像没睡着一样,睡眠时间也非常短。到了巴黎,当然神经也绷得很紧,但肯定会有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,能够让自己充分地休息。

东京奥运会的现场是没有观众的。这跟平常的氛围完全不一样。我记得比赛开始之后,我发第一个球,我一喊,自己吓了自己一跳。

在这个环境里,刚开始,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。以前的比赛,观众跟我们可以互动,他们会因为你打了漂亮的球给你鼓掌、加油。但赛场没有观众的时候,就好像在一个空旷的地方,只有你跟对手在比赛,乒乒乓乓的声音特别大,大到有回音,是会影响一些节奏的。

但是到了巴黎的赛场,就完全不一样了,人非常多,现场观众的声音也非常大,你喊一声,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。

决赛那天,现场人非常多,站在赛场上,我不可能听不到那些粉丝的声音,但是周围的人越喊,越能够去激发我内心的斗志。听到那些声音,我就告诉自己,一切的声音,不管是对你好的还是不好的,你都把它当作是为你加油。 我能感受到,那天我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顶的,非常亢奋,我特别想上场,而且也没有说担忧什么,想的只是把自己平常练的、准备的,尽可能在赛场上展现出来。

我觉得最后支撑我赢下这场比赛的,就是当下的专注。 我没有被周围的环境、周围的声音影响。我觉得自己是以一种非常干净、非常坚决的状态,投入了这场比赛。 比赛赢了之后,我收到了朋友、家人好多好多的祝贺。我记得当时比赛完,我一看手机,微信的消息通知已经变成省略号了。

现在回想起当时赢了的瞬间,就是感觉很爽,很享受。我挺为自己骄傲的,在万众瞩目的赛场,在不被看好的时候,取得了这么一场比赛的胜利,我又一次拿到了奥运会单打的金牌,就是太爽了。就是感觉,哇,像是在做梦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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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越低谷

从东京到巴黎,从冠军到冠军,这中间,我经历了很漫长的一段低谷。

我要克服很多方面的问题——技术需要更新,面临着更年轻运动员的冲击,我的伤病需要克服,还有怎么平衡我自己的心态。

当时,我的肩膀长了一个很大的疖子,感染之后已经烂掉了。后来那里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洞。我的腰伤也非常严重。备赛巴黎初期,训练大概20分钟,我的腰就支撑不住了。我要日复一日地去治疗、去康复,整个过程要花3个小时。

这个步骤,一年365天我都在坚持,大家休息或者比赛完了回到北京,有一些自己能放松的时间,我仍然要每天去做这些。真的太煎熬了,但是没办法,还要继续进行,不做这些,我的腰和胳膊第二天就要「失控」,胳膊会没有知觉,腰疼起来,有的时候在床上无法起来,都没有办法保证训练。

巴黎奥运会之前的最后一次比赛,有一场我对战一个埃及的小女孩,也就十几岁。上场的时候,我是打着肌肉贴上去的,但全程我的胳膊几乎都没什么感觉,就是很麻,握着拍都没有任何感觉。我所说的没感觉,就是你握着拍也没有什么敏感度。但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,对敏感度的要求是非常高的,因为你需要很精确。这场比赛最后赢得很艰难,也是在先落后的情况下才逆转的。

想要再拿一个冠军,我要付出得更多。我会从力量训练、耐力训练来上强度,坚持长跑,给自己一些心肺刺激。

还有年龄带来的挑战。我当时快30岁了,对于这个年龄的女性运动员来说,我已经是老运动员了,我能感知到,自己的体能和26岁时确实不太一样了。比如说,我原来训练一天,身体恢复得很快,稍微休整一下就能满血复活。但是现在,一天的休息时间完全不够用,更何况,在休息时间我还要继续训练、康复、提升体能。

还有很多外界的声音。

东京奥运会夺冠后的采访,我说,我的时代到了。在那一刻,我确实处在非常亢奋、非常激动的情绪中,毕竟,那是我的第一届奥运会,我觉得也是一种情绪的释放。对运动员来说,有一些个性也是非常正常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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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网络中有很多人不接受「我的时代到了」这样的说法,有很多排斥的说法。我留意到了网上的那些声音。

最初,这些声音对我是会有影响的。特别是在东京奥运会结束后一年多的时间里,而且,这种影响是在不断扩散的——打得太紧了,被说;打得太轻松了,人家说没意思。要是赢不了,就更不用说了,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,什么声音都有。

在一段时间内,这真的会影响到我的比赛。当我走进赛场,看到有观众在看比赛,就会感觉自己无法全身心地投入,始终会觉得,你输一个球都是不行。我会很在乎观众的神色,他们可能就是在正常地交流,但我就会感觉他们在说我不行;赢了个球,看到有人在说话,但我就觉得人家还在说我不行,总感觉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讨论自己。

在微博的评论区、私信里,也会有很过分的言论。我有时候上头,真的很想反击他们,我也觉得这些声音对我来说非常不公平。但最后都忍住了。我觉得不能要求别人怎么说、怎么想,所以更多的时候我都是自我消化吧。

有一段时间,我感觉压力太大了,非常想寻求一些帮助。但最后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想办法走出来,没有人能够真正感同身受。我找到的方法就是,少关注这一方面的内容、信息,那段时间,我直接卸载了社交软件,我不去看、不去听就好了。

最难熬的还是200多天的冠军荒。

2022年3月,新加坡大满贯赛女单决赛拿了冠军之后,我在之后大大小小的比赛里,有200多天没拿到过冠军,而且我也输了一些外战——想要再参加奥运会,你就要通过比赛不断地赢球,让积分达到世界排名前两位。而我的状态这么不好,整个人都陷入到了自我消耗和自我怀疑当中。

我们队里没有心理咨询师,我就跟主管教练、跟家里人、跟朋友聊,那会儿我只是想先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,我觉得我要憋死了。我就什么都会说呀,怎么想就怎么说,我的困扰,我的伤病,我的状态不好赢不了比赛,我的情绪消极……我就跟他们说,怎么感觉自己这么背啊,怎么所有的不好都在这会儿出现了。他们肯定就会安慰我嘛,但我就会觉得,你们都是安慰我,但人家如果不安慰我,我也会觉得,你怎么也不安慰安慰我(笑)。就是这么纠结。

那段时间我甚至都不想听见乒乓球的声音,不想进球馆,一切有关乒乓球的东西都不想看。

中间有一度,我觉得可能就这样了,这种输球的状态可能会一直延续下去,这个低谷可能会持续很久很久,那就这样了,别对自己那么大期待了。可能巴黎奥运会参加不了了,一开始是感觉参加不了单打,后来一度又感觉,可能团体赛也打不了了(笑)。

你知道吗,往往在这个时候,可能突然就感觉,欸?训练好像流畅点了。欸?今天的身体状态好像比前一天要好一点。然后我也尽量不让自己和自己较劲,停止自己对自己的苛刻和不满意,我希望能让自己更去肯定自己。

直到巴黎奥运前的最后一场比赛——5月11日,2024年世界乒乓球职业大联盟沙特阿拉伯大满贯女单决赛,我终于拿下了冠军——可能没有那么大期待、没有那么高标准的时候,我会感觉生活好像重给了你希望,找回了一点想赢的心气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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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赢

对于运动员来说,想赢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我从小就是一个有好胜心、胜负欲的人。无论跟人比什么,我都不想输,输球了我也不当着外人哭,都会忍着,然后自己悄悄回家哭。

在打球这件事上,我从小就非常独立,目标很清晰。打乒乓球是我自己向爸爸妈妈提出来的。小的时候,我调皮、不听话的时候,我妈会跟我说,你今天要不听话,我就不带你去打球了。听到这个,我就会乖乖听话。

我听妈妈说,差不多5岁半、6岁的时候,家长们都来球馆,教练就说,家长们到球馆外面待着。球馆里就剩几个陪练,教练想试探看看,我们这些小孩儿在没有大人监督的时候是不是一样训练。果然,主教练一走,家长不在旁边,很多小孩子就像放羊了一样偷懒,会在球台底下玩,要不就是不上台了,直接去捡球。但我还是自己在球台上训练。

还有小时候第一次说腰疼,我爸妈总说,你一个小孩儿哪儿有腰。后来他们发现这不是演出来的,我连袜子都穿不了了,他们就害怕了,带我去医院拍片。他们也很担心,别搞个体育,给自己搞出大毛病。拍完片,第二天早上,他们就很严肃地跟我说,要不然咱不打了。我说为什么不打了?他们就说,你这个腰已经这么严重了,咱们现在就去上个学,你的腰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。

我说不行,我还是要打,我想打。我觉得从小我就是非常喜欢这件事,我选择了这件事情,就会全力以赴,要做就做好,要不然就不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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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在2007年进入中国乒乓球女二队的,当时我是队内最小的队员,只有13岁。那会儿,国家二队每个月都要打队内循环赛。前三、四名的运动员可以跟一队的人去打交流赛,等你再打到前面一点,就上一队了,可以跟那些当时自己觉得很厉害的前辈一起训练。你想往上打,成为世界冠军、奥运冠军,你只能进入到这个团队里。

但如果你在循环赛打到最后几名,就要回省队了,那落差很大的。所以逐渐就开始对输赢的概念有了更加强烈的认知——赢球就意味着,你能够进入更好的团队,你能够继续打下去,输球就意味着,离目标又远了一步。经历过这些,自己对输赢的概念也会更清晰,体会也更深刻。

但在想赢的过程中,经历失败也是必要的。在我自己的职业生涯里,每次比赛失利后的每一个节点,对于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,我觉得它会让我更好地去看清自己、反思自己。

​我印象很深刻的是2017年在亚锦赛的失利。当时,平野美宇已经连着击败了丁宁和朱雨玲,我感觉在场上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,人已经蒙了。第一局丢了以后我告诉自己「没关系,再来再来」,但内心里都是「为什么这球跟我想的不一样」「不应该呀」……

后来,我0比3输给了平野美宇。打完比赛到晚上回到房间,我坐在地板上,感觉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说不出来,就是难受。

比赛完了以后,封闭训练期间,场馆里循环播放平野美宇的夺冠视频。每天一进场馆就能看到她赢完我的表情。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输球带来的感受。以前我打球一直挺快乐,输了比赛也就当时不高兴一下。但那场比赛输完我内心是特别有反应的,觉得一下子就变了,和我以前的状态不一样了。

从前,我一输球,心情一低落,完全能让人看出来,到后来,我也在训练自己,输了球以后尽量不让人看出来我的破绽。我也可以做到跟对手正常交流,你也看不出来我的情绪变化,但是我多难受,我自己知道。

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脆弱,我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可以去承受的。

强大的运动员,就是应该不被对手看出任何破绽的。人嘛,有很多东西需要自己去消化、去面对。那为什么总要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大家,博得大家同情吗?一个运动员如果内心不强大,内核不稳的话,你怎么能有勇气站在赛场上,面对对手、面对输赢呢?

成为职业运动员这25年的时间里,别人对你的期待越来越高,你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。我有时候会有孤独感,而且是越来越强烈的。但这种孤独感并不会让我感觉到不舒服,比如每一场比赛结束后,我自己都会有很多反思,也做一些总结。我会待在独立的空间中,去彻底地剖析自己,尤其是在失利之后,我非常需要这种独处的时间和空间。反而我觉得有这样的孤独,我才知道内心的一些答案,毕竟有太多的个人命题,是别人没有办法参与其中的,我也习惯了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独处。

对我而言,2020年乒乓球世界杯是一场非常重要的胜利,那是我自己第一个世界级的女单冠军。

当时,我已经26岁了,对很多运动员来说,这个年龄并不算年轻了。就像你列举的,在这个年龄,刘国梁已经退役,张怡宁也进入了运动生涯的最后一年。但我觉得年龄只是一个数字,它并不能束缚住我,你当运动员一天,只要还在球队,还在场上,你就有冲刺的可能,就有机会去做很多事情。我自己在那段时间,反而整个人的竞技状态是非常好的。

那是我在三大赛里第一次取得单打冠军,这个冠军对我来说,意义是很重要的,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一种自己给自己的肯定。肯定的是我自己当时的竞技状态、突破能力。那股劲儿一直支撑我到了东京,又支撑我到了巴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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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乐

从巴黎回来后,我们去港澳行,那是一个比较放松的状态,大家都是去庆祝的嘛,当时很多运动员就跟我说,噢,原来你会笑啊。这个让我挺惊讶的。

赛场内外,我的反差还是比较大的。我自己是个非常活泼的人,朋友们在一块儿的时候,我都是嘻嘻哈哈,很放松的,但有好多运动员会觉得我在比赛中、在训练场上有点严肃,包括平常在队里,我好像也是比较严肃的。

这种严肃其实是我改变后的样貌。

青少年刚开始打球那几年,我属于进了训练场开始做准备活动就很欢乐的人,说话也会比较轻松,也爱笑。这和我爸妈从小对我的教育有关,他们是不扫兴的,他们对我的要求就是开心、快乐。

我爸爸是特别有仪式感的人。很多年前,有一次在家吃饭,我就随便说了一下,要是家里也弄得跟外面西餐厅似的,不要开灯,三个人吃一个烛光晚餐不知道是什么感觉。

结果我再回家的时候,我爸真的给我准备了烛光晚餐,我妈告诉我他跑到好多地方去买蜡烛,想挑最好的,点燃后味道对身体无害的那种,挑了好多种一个一个在家试。我爸那天还煎了牛排,他也是试了好多次,买什么样的肉,怎么做好吃,等我回家再做给我吃,就为了满足我。他们对我,就会有很多这种有仪式感的小细节。一些节日,他们也会送我礼物,只要我说过了,他们就会记在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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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妈妈以前在部队打乒乓球,对乒乓球还是有点熟悉的。我爸为了跟我交流,能走到我的内心,跟我有共同语言、能交流,自己看了很多运动员的自传,还有讲心理的书,他还会看很多很多比赛,他觉得,如果自己没有一些了解、没有一些学习,只是跟我随便一说,没说到我内心,我是不会听的(笑)。回溯我的职业生涯,遇到输球的时候,他们也从不指责我说你为什么赢不了,而是给我很多非常正向的引导。

但球场上的快乐是另一种意义的。

青少年时期,因为太快乐,喜欢笑,教练说过我,批评了我很多次,说我不够专注、不够投入。批评多了,我就会慢慢克制自己。一要笑,我就突然想起来,要专注,不敢笑了。后来,我看到有一些比我年长的前辈,她们在备赛的时候,大部分情况下的状态也是这样的——一个人在很专注、很投入一件事情的时候,没有那么多的笑容,如果表现得很开心,那说明心里没事儿。

刚开始的时候,学会不笑、学会严肃,我觉得还是挺残酷、挺残忍的,太难了,太累了,但慢慢就自然形成了一种看起来严肃的状态。

这两届奥运会,倪夏莲阿姨展现了另一种打球的快乐,很有感染力,那是乒乓球的魅力、倪阿姨的魅力。但对于我来说,我们的诉求不同,我始终还是觉得赢球才是快乐的。当一个职业运动员,不拿冠军的时候,你问问他会快乐吗?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是快乐的。

有人会觉得当赢球成为一个任务的时候,快乐就变质了。但我想说,那你完成这个目标不是更快乐吗?每一次赢球就是很开心啊,整个人都更自信了。有目标,追逐目标,再实现目标,这就是一种快乐。当你拿到奥运冠军的那一刻,你站在领奖台拍照的那一刻,那些笑容都是最美的。

当然,这个过程中肯定有很多不快乐,甚至非常委屈的时候。我记得有一段时间,自己在很崩溃的时候,就说气话发泄,我是不是打不了了?我受不了了。当时,我爸跟我说了一句,那就不打了。他说完这句话,我突然感觉我不能不打,我不想放下乒乓球。

乒乓球对我来说,始终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。我觉得,日常的生活中,没有一种东西能够比肩赢球给我带来的快乐。在我的每一个阶段——刚开始学球的时候很快乐,上升阶段很快乐,赢球的时候也很快乐,到现在来说更快乐。不光是站上领奖台领奖的快乐,还有打球顶住压力的快乐,我觉得是乒乓球带来了这一切的快乐。包括现在,有的时候我会刷到一些自己比赛的视频片段,看到当时自己的状态,就会很怀念在赛场上的感觉,还会觉得是非常快乐的,而且是源源不断的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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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岁

在过去的20多年,我几乎都没有时间休息。特别是从东京奥运会开始,我几乎是不休息的。

以前,队里有一个规定是,在奥运会的前一年我们是不放假的,只有过年的时候,加上路程往返会有5天的假期。但在奥运备赛期,即使有这5天假期,我也不回家、不休息。我觉得,虽然只有5天,但我想好好利用这个时间,在别人休息的时候,自己再去努力一下。

我也想家,但我更怕自己心会散。我知道休息很重要,我只是不敢休息。我要让自己一直保持在比较紧凑、精神很集中的状态。

所以我对休假的感觉是很陌生的。这次我们从巴黎回到北京,队里下通知说放假的那一刻,我都不知道后面应该是什么样的安排。以往比赛完,队里开完会,我会想下一阶段自己要去做什么、练什么,可能稍微放松两天。不进球馆,对我来说就已经叫休息了。

但这次,我好像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儿,未来的生活我也摸不着头绪,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排。回到房间,脑子一片空白,整个人都是蒙的。后来,我选择跟父母、朋友一块出去旅游。

以前打比赛我也去了很多地方,各个国家、各个城市去了不少,但都是往返机场、酒店、球馆,并没有机会去真正看看某个国家、某个城市具体的样貌,尝一些美食。这一次,我是真的打卡了很多城市,去了很多景点,还尝了很多美食,拍了好多照。除了乒乓球,我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拍照,我喜欢把日常生活美好的瞬间记录下来,因为这些瞬间很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。这也是我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有这么长时间跟家人、朋友出去旅游。

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,我会用「从容」。东京奥运会到巴黎奥运会的这3年,也是我自己的一个很大的转变。

以前,我总认为,我需要把自己的各个方面都调整到最好,比赛开始,我才是最踏实的。尤其是在东京之前,我已经连续拿了好几个冠军,那时候,我认为,只有我完全调整好的时候,别人才是不容易战胜我的。

但是,巴黎奥运会之前,我反倒觉得自己更多元了。我的竞技状态可能并不是我认为最好的时候,但我还可以在赛场把比赛赢下来。这样的冠军让我更有安全感。

就像东京奥运会之后,我遭遇了一些不好的评价、不好的声音,但最终我自己都可以消化、屏蔽,自己也慢慢走出来了。这可能也是我自己的一个优点吧,比较想得开。

因为时间足够长,我慢慢地也想明白了,你是公众人物,你要有心理承受力,你要给别人评价你的权利。那段时间,我也懂得了一个道理——你解释给不想听的人,怎么说都没有用,真正懂你的人,你不用说什么,他们也懂你,我没有必要内耗在这种事情上。

一个人内心最后的成熟、强大,其实不是在于嘴上说说,是当你在赛场、在生活当中遇到困难时候的决心。所以,这些声音根本打不倒我,就像之前有一次在采访当中,我说过,球拍拿在我的手中,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。

到现在,我还是会回忆起自己在奥运赛场上的瞬间,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球场,那个夜晚好像还在眼前。可能都是因为在这几年的过程中,经历了这些,才更觉得珍贵。

巴黎奥运会前的那段低谷,我错过了完成大满贯的机会,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一种遗憾。大满贯只是一种成绩的佐证,但是在低谷的这些日子里,我看清的是自己的潜力跟能力到底在哪里。要不是有这样的低谷,我要不断地去想办法、去坚持,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到这一刻。

我不想美化那段日子,但是这一路的种种经历能够使我自己越来越丰富,越来越多地看到自己闪光的一面。这可能比大满贯更有分量。

2024年年初,我度过了自己30岁的生日。回望20岁到30岁,我觉得这是让我非常难忘并且非常快乐的10年。这种快乐是在国家队的训练、竞争中感受到的,我自己也是非常享受的。30岁对我来说,好像是人生新的篇章。我很享受,或者说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——现在的我,自信、从容,整个视野、眼界、思维也都更加开阔,我觉得,30 岁的自己要比 20 岁的自己更有魅力,更自由。

至于未来,我真的没想过不打乒乓球的生活,而且,在生活里,唯一会让我害怕、担忧的,就是离开乒乓球。 所以,未来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,我永远热爱乒乓球,喜欢乒乓球弹到球台上的那一刻,那个声音是那么清脆,那么悦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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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